泊妖妖

【莫道桑榆晚】二、虽死傲骨铮

蓝曦臣是与金光瑶一起掉落的，但即便是在黑暗中，蓝忘机亦准确的确认了兄长的位置，早一步上前将人接住。

在旁人依旧混乱时，唯有姑苏蓝氏与清河聂氏最为迅速的集结在一处。

蓝忘机与聂怀桑目光一对，又纷纷转了开去。

聂怀桑收起了面上的表情，与平日那一问三不知的模样大相径庭，只不过没有人注意到罢了。

他摇摇扇子，看着天上似乎有了动静的水幕，他知道，蓝忘机已经看出来了。甚至也许在知道他拼凑的那具凶尸便是兄长聂明玦时，蓝忘机便已经都知道了，否则绝不会让他也去认那具无头凶尸。

蓝忘机果然不愧是蓝忘机，识了此番算计，蓝家优秀小辈们差点全军覆没，姑苏蓝氏与清河聂氏当会只余面子情了。

但他不悔。

水幕上一开始虽然闪着光，却很空明并无画面，让众人变了脸色的，便是水幕上显现出来的情景。

那是十六年前的事了。

聂怀桑嘴角扬起嘲讽的微笑，随后隐了去，十六年前的事情，他已经查得很清楚了，乱葬岗上的一草一木他闭着眼睛都能清清楚楚。

魏兄啊魏兄……人间不值得。

他将目光转向了蓝氏双璧，要说这乱葬岗围剿被瞒得最紧的，便是他了。即便围剿结束蓝曦臣未有再隐瞒，但蓝曦臣到底没有参与围剿，无人与他讲那些细节，蓝忘机又不会去问那日的情况。

但在魏兄困守乱葬岗时，蓝忘机是常去夷陵“夜猎”偶遇魏兄的，而后顺着上了乱葬岗做客，因此乱葬岗的真实情况，蓝忘机是知晓的。

聂怀桑用扇面挡住了唇角的玩味，也不知道这水幕将十六年前的事放出来，他们能否受住。

毕竟，亲眼见着魏兄被万鬼噬心，和听别人说是不一样的。

而所谓的大战夷陵老祖麾下百万雄兵，实际上只有五十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弱妇孺。

呵，魏兄啊魏兄，今日……仙门的脸皮要被撕下来了呢。

真是……期待。

水幕中，一个让只要见过便无法忘记的人缓缓现出身形，逐渐变得清晰。

“魏无羡！”

“是魏狗！”

“原来是他搞的鬼！”

“魏无羡！藏头露尾算什么好汉！有本事出来和爷爷单挑！”

“……”

蓝忘机唇瓣紧抿，骂声忽然如被人扣住喉咙般戛然而止。

所有人对着蓝家这边怒目而视，这是姑苏蓝氏的禁言术！

蓝氏的君子们看了一眼他们，却也没有解开禁言术，这是蓝忘机下的。

忘机的心思他们有些是知晓的，十六年前在场的三十三位长老以及蓝启仁蓝曦臣，他们都清楚。

这些人确实也太不积口德，着实该禁。

是以蓝氏众人仿若没看到，将目光转回了水幕。他们倒要看看，到底这个魔头有什么地方值得让忘机深陷其中。

水幕中魏无羡正坐在他们先前曾待过的防护血阵中，陈情在腿边，他手里拿着恶名昭彰的阴虎符，看这架势……这是在毁符。

而毁符似乎正在紧要关头，魏无羡忽然睁开了眼睛，那双眼里满是血红。

水幕上看得清清楚楚，魏无羡的灵识忽然随着阴虎符窜入了整个乱葬岗。

阴虎符不认主，也知晓魏无羡要毁掉它，自然得想办法自保。但魏无羡的心智太过坚定，能够影响的着实不多，可就这不多的影响却是魏无羡真真切切的软肋。

因为魏无羡用命护着的师弟江晚吟，带着仙门百家的人，扬着紫电当先从山下攻了上来。

魏无羡默默的看着他先前强硬的送走了的温情的族人偷偷摸摸的回来，他们脱下了褴褛的衣衫，换上了曾是荣耀又变成了耻辱的衣衫——烈日艳阳袍。

他们流着泪：“情姑娘曾说温家做的事不代表我们做的事，我们是岐黄温氏。可情姑娘错了，无论我们有没有做，只要姓温就是错。”

“温姓无罪！”

“魏公子亦无罪！”

“我们岐黄一脉在温氏辉煌之时便不拘家族不论出身，行医济世、救死扶伤，从未对不起过医者这一职责！”

“这上到世家大族，下到黎民散修，何人未曾受过我岐黄一脉的恩情！我们并未携恩求报，可也万万料不到，在我们落难之时，个个来落井下石，唯有一个魏公子愿意出手报恩……但情姑娘说，她与魏公子约定好了是两不相欠，因此是魏公子高义。”

“看看仙门百家这些人的嘴脸，他们做的事，哪里还是一个修行者能做的？”

“既然是我们连累了魏公子，那我们若就此离去，又与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因此我们又回来了，我们岐山温氏，即便是有子孙不肖，使得身死族灭，但我们纵然是死亦当傲骨铮铮！”

“皆是温氏子孙，当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怨族人行不当，只怪自己无所为。即便我们岐黄一脉从未沾过一条人命，但落到今日境地，亦是我们应得的，怪不得谁。”

“岐山温氏岐黄一脉五十六人在此立誓：若魏公子能逃过此劫，我们岐黄一脉愿灰飞烟灭，以报君恩！”

“既然魏公子的劫是我们带来，那要死也当是我们挡在前面。不说什么来世再报的话，或许我们根本不会允许有来世，那唯一能做的，便是让那些所谓正义的仙门中人，踏着我们的尸体过去！”

“烈日艳阳，傲骨不折！”

这五十六个老弱妇孺，拿起了锄头、镰刀、锅铲、棍棒等武器，直直的对上了攻上山来的仙门百家。

为首的江晚吟见此情况一愣，而旁的人却未愣神，举起了刀剑向他们砍去。

他们一生行医，从未杀人，力量太过渺小，也根本不愿伤人。虽举着“武器”，也并未攻击人，只是在那笔直的站着，任人宰杀。

站在最前方的，便是一个矮小的老妇人。

他们所列的阵型，和先前的血尸们何其相似。

魏无羡双目赤红，可却什么都没有说。他眼睁睁的看着最后的家人惨死，看着曾经最亲密的师弟绕开了这群人们口中的温狗，直直向着伏魔洞而来。

魏无羡闭了闭目，眼中恢复清明，血红已然不见，手上一个用力，极力反抗的阴虎符的一半如飞灰般散开。

而后他转眸对上刚踏入伏魔洞的江晚吟，笑道：“江澄，你来了。”